廣州寶藏街區,我實名推薦它!(不是東山口)
當潮人擠滿網紅街區和公園草地,四處的“潮壓”高得使人透不過氣,是否仍有某個社區,歡迎所有普通人?
在廣州西關,穿過荔灣湖公園縱深而去,或從繁忙的中山八路穿過寫著“泮塘”二字的牌坊,向左望,是蔬果魚肉檔口和傳統士多店,向右望,是藏著各種創意小店的嶺南青磚房。你可以用最舒適的狀態走進泮塘五約,來這里聽攤主的叫賣聲,買便宜的雪糕,喝本地阿伯沖的茶,看老人打牌、小孩習武,或坐在酒吧外和年輕人爭論誰更像“老廣”……
在泮塘五約,可以偶遇靜態的法式刺繡,也可以來一場魔術“劇本殺”。
在廣州荔灣這條千年古村里,隨意闖進某家本土咖啡屋或茶室,或許就能發現老板是小型Livehouse的主理人,或古風即興樂隊的主唱。當然,行走于街巷和湖畔,你還會遇見熱情的街坊,給你遞來幾瓣水果,分享起這里幾百年的過往。
泮塘五約已有九百多年的歷史,后來者與年輕人喜歡把這里叫“半糖”,仿佛為這陳年的茶調了半勺糖漿。沒有流量的矯飾與腐蝕,泮塘在都市叢林之中保留著一如既往的寧靜祥和。
泮塘五約的各種創意小店和景觀。(繪圖 仕軒)
泮塘五約的微改造被譽為廣州第一個自下而上引入公眾參與,先征詢居民意見再編制設計方案的微改造項目,是廣州首個以“保留”為目的的城市更新項目,也是2020WA中國建筑獎中“WA城市貢獻獎”的入圍項目之一。
跟著我們的鏡頭先來逛一逛吧~
在街巷里蕩失與偶遇
不少人是從村子東南西北的各個夾縫中碰巧“撞”進泮塘五約的。
文藝青年開著手機導航,尋到1200書店青旅,再往前走,發現開敞的小道旁有棟藍色小屋,墻上掛了頗為新潮的亞克力招牌,猜想這后頭是否藏著更多創意小店,便小心翼翼地縱深而去——那是泮塘五約的南面主入口。
1200 Book & Bed和修繕中的李氏祠堂光遠堂是村子最開敞的一處“入口”。
其余方位的通道,多有青石板路一路綿延到麻石巷深處,各式小店與民居相隔,從傳統的古琴唐卡、玉雕銀器、茶舍盆景,到畫廊、書店、民宿、酒吧、健身空間……背包的年輕人們笑笑鬧鬧消失在巷子口,廣州本地及居住在此的中老年人也樂意去瞧一瞧。
這個匿于廣州荔灣鬧市的歷史街區不同于旅游景區,既沒有標志性建筑景觀起“路標”作用,也沒有專門設計的有序動線疏通游人如鯽的景象,第一次來泮塘五約,人們大概率會迷路。這里的街頭巷尾擁有四通八達的肌理,彎彎繞繞的交叉口數十百個,有時還會遇見好些掘頭路(死胡同)。若非原住民,在社區迷路本就是一件尋常事,不是嗎?廣府人給迷路賦予了頗為詼諧輕巧的叫法——“蕩失路”,重心在于“蕩”字,仿佛迷失皆因貪心于游離浪蕩。
在小店中不經意遇見的微景觀和在街巷里流連的村貓構成了和諧溫馨的社區生態。
泮塘五約已默默生長了九百年。后來者與年輕一輩,愛把這里稱作“半糖”,像往一杯陳年的苦茶里,調了半勺糖漿。而世居的老人家,則傳承了更古的發音,多喚“半塘”。數百年的時光流轉里,從相傳的漢末皇家苑囿“劉王花塢”所在,到清初隨著西關地區的城市發展而變遷,皇族、平民、商賈、水上人家在此處交會、棲息,歷時演變的,不只是并行不悖的幾種地名稱呼與其蘊含的口音身份,也有珠江泥沼堆起的水陸浮沉和新舊思想的紛繁擾攘。
泮塘五約保留了完整的清代民居格局,村里不乏一些西關傳統風貌建筑,條件好的,在早年便安上了壓紋玻璃窗,以水磨青磚筑屋,還精致地在墻上裝飾灰塑。好幾戶人家裝的是西關大屋典型的趟櫳門,腳門上掛著已經褪色的絲布,住在巷口的,還會掛上辟邪鏡,在門口置一座土地財神。
坎坷后共同締造
上世紀五十年代,荔灣湖公園逐漸落成。隨后的幾十年間,一座座現代民居拔地而起,池塘濕地不斷萎縮,村內的河涌也逐漸干涸消失。2006年后,有近十年的時間,泮塘五約受到各種擴建與修整計劃的波及,在動工與擱置中反復,如同一片受傷而又長期無法愈合的瘡疤。
環境的“臟亂差”,征拆的停滯徒留一片片長滿雜草的廢墟和凋零的階磚碎瓦,不僅讓村落本身流于落敗,街坊們怨聲不斷,更有人不惜離開故土,安身他鄉。泮塘五約從二十年前的近十萬人,到只有幾百戶仍然留守,年輕人也不再回來。
泮溪亭依水而建在三官廟前街與泮塘五約新街的交匯處,見證著數百年回憶。村民暨叔家則是頗傳統的廣府人家布置:老式家私、關公像、神臺和老黃歷……
2014年底,《廣州歷史文化名城保護規劃》正式生效,五約村所在區域被劃入歷史文化街區保護范圍。兩年后,在《廣州市2016年城市更新項目和資金計劃》的推動下,泮塘五約被列入廣州首批微改造項目,村落公共空間及政府已征收的公房得到改造及重新規劃梳理,轉化為文創休閑空間及突出歷史底蘊的創意社區。
2017年,由“象城建筑”的黃潤琳和芮光曄帶領的社區規劃師團隊,在泮塘五約微改造的公共空間中進行“參與式規劃設計”的嘗試。設計師們先搭建起了骨架,以五約直街為泮塘的“中軸線”,加上繞村半周的涌邊街,串聯起整個村落。
民居改造后的每一家創意小店都是不同的裝潢風格和空間格局。
如同為村子施以針灸術般,設計師們細膩輕柔、漸進地在村子的關鍵節點上采取措施——修整麻石街道,清理遺留多年的廢墟,變為巷口空間;用古樸的材料修繕保留祠堂、祖屋、青石瓦房上的木門窗、趟櫳門;小尺度地營造地景、園藝小品……起初總關注私域問題的居民,逐漸開始主動把盆栽擺在門口,裝飾街邊,使原本消極的公共區域得以活化,村落的文化血脈也得到疏通。
與以往由開發商主導的方式不同,五約村的城市更新從村落的整體風貌提升(如已征收房屋的修繕、立面整飭、歷史建筑與古跡的原貌恢復、社區配套設施更新、街巷景觀的營造與設計),到改造后歷史及文化資源的管理(如村落原有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育、文創品牌的招商入駐),其建設與運營等工作均由政府出資及管理。
村中不難發現一些頗具特色的裝置藝術,隱匿在經過整飭的公共空間內。
房子和社區,有人氣才能活
喝幾口茶,順便賺錢,這是廣州人的生活觀。
暨叔75歲了,他的祖輩從明代開始便在泮塘五約世居。平日,他愛到開在屋后十幾米的廾匠茶室喝茶。照片中,是2013年他作為龍舟扒手代表村里參與端午的“游龍”。
過去五年的時間里,泮塘五約有近500號村屋被征收活化成文創休閑空間,余下200戶左右的業主則繼續留守或出租。五十多戶新來客與老街坊生活在一起,他們有些是政府方面設立的文旅融合中心主動約來進駐的,有些則是朋友間相傳召喚而來。這里的每一家基本依照原本的民居微改造而成,有不同的戶型格局,也體現了空間與入駐內容的相互適應性。
在原建筑基礎上改造而來的YING法繡工坊和1200書店。
一些年輕創業者,因為疫情改變了工作方式,重新開始審視在地文化對于事業的意義,也發現了社區潛在的需求空間,便選擇把第一家小店落地在泮塘五約。孫樂原本是潛水教練,疫情前流連于各國水域,如今,他把自己對海洋文化的熱愛藏進了以鯨魚、鯊魚、珊瑚等各種海洋生物為靈感設計的首飾里,給每一位到訪藍色小屋的人講述深海的故事。本地青年黎承宗帶著十幾位九零后魔術師在村子里開起了“秘密魔法屋”,把舞臺從東南亞搬回老廣州,從商業劇場轉到社區和市內各個中小學,希望讓這片土地上的每個奇思妙想都能愿望成真。
王穎峰制作的法繡小老虎和臺灣魔術大師賴伯承到訪“秘密魔法屋”演出后留下的紀念。
為了避免商業化和“假古董”的侵蝕,泮塘五約幾乎沒有重復的業態,進駐這里,需要經過較嚴格的業態把控,那些擁抱這個老社區的人,往往情感真摯。國家工藝美術師黃潔賢的漆藝工作室是村里最小的店,卻頗有傳統手工匠生產的氣息,她因堅信“手工要來源于生活,漆器是為實用而生”而選擇這里。
店鋪一旁,是馬志海的茶室和小酒吧,這位粵人熟知的電視節目(《馬后炮》)主持人來自北方,但欣賞廣東文化多年,他說,廣州人敢于直視他人的眼睛,這和北方人不一樣,這是永不落幕的一種自信,是因生活品相優質而不覺畏懼。“我們在這里,是要回復生活本來的樣子,抵抗互聯網經濟的堡壘,我堅信人的感情是第一生產力”。
新進駐的小店正在掛上燈籠裝飾,而當地居民則會在穗城的春天撿來木棉花曬干,煲祛濕湯。
這里尚未保育及發展得十全十美,一些古跡與習俗也難以完全復原,與鄰近的兩個核心景區荔枝灣及永慶坊相連的文旅動線仍在持續激活。“變遷中的去與留,傳承中的存與新,矛盾中的爭執與和解”,參與招商工作的飛兒這樣講述泮塘五約的經歷。
地方的意義是在生活中傳承。留下人,才是留下鄉愁。泮塘五約原居民的面孔依舊,他們變得更加熱情,和新入駐的年輕人打成一片,在這里堅守著生活與情懷,共建歷久彌新的家園。
泮塘五村的老街坊和新來客生活在一起,共享這個重煥活力的九百年社區。
網絡編輯:吳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