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園+產業兼容,從“建圈強鏈”中聽聽成都的故事
公元759年,時值臘月,48歲的杜甫由北向南,來到成都。他疲倦的雙眼,望見了一座迥然不同的城市,驚訝于成都的繁華和安詳。他寫下了到成都后的第一首詩,詩句中流露出了他淡淡的訝異:曾城填華屋,季冬樹木蒼。喧然名都會,吹簫間笙簧。
很快,杜甫在成都西門外的浣花溪畔,搭起了數間草屋。當公園式的恬雅生活,給杜甫漂泊的生活帶來宜居的樂趣時,他的目光又投向了經濟民生——安得廣廈千萬間?
杜甫草堂(圖源:視覺中國)
穿越千年,這依然是成都令人動容的地方。對這座古城來說,公園城市從來都不是簡單的“公園+城市”,而是宜居優勢之外,依托于產業,全面體現新發展理念的城市發展新模式。
2022年初,當黨中央、國務院將建設踐行新發展理念的公園城市示范區的重任交給成都時,這道千古難題又有了新的含義。隨著2022年4月《成都市實施產業建圈強鏈行動2022年工作要點》的印發,聚焦產業生態“建圈”,圍繞重點產業“強鏈”,成為成都探索超大城市發展新的規劃圖景。
因時而動,因地制宜
翻開中國城市的發展史,成都在中國的城市群中始終保持著自己的生長節奏。
進入新的時代,短短幾年間,成都則完成了從省會城市、區域中心城市到國家中心城市的三級跳。“七普”數據顯示,成都常住人口已達到2093.8萬人,成為全國為數不多的常住人口超過2000萬的超大型城市。
2021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成渝地區雙城經濟圈建設規劃綱要》,提出把成渝地區雙城經濟圈建設成為具有全國影響力的重要經濟中心、科技創新中心、改革開放新高地、高品質生活宜居地。
成渝雙城經濟圈正式上升為國家級戰略,旨在打造西部地區重要的增長極。也就是說,過去沿海“城市圈”的政策紅利,正在向西眺望。
機遇和挑戰從來都是硬幣的兩面。2021年,成都市全年GDP接近1.99萬億,突破2萬億大關,只是時間問題。據測算,當GDP邁過2萬億元臺階,全市經濟總量每增長1個百分點,就需要新增810億元的規上工業產值,相當于每年新增200家規上工業企業。
進入新階段,未來怎么走?可以說,成都的發展進入新的路口。
2021年12月10日,成都市產業建圈強鏈工作領導小組第一次會議在蓉城召開。在這場重要的會議上,“建圈強鏈”行動全面鋪開。
行動背后的題眼,和會議中的一句話密切相關:“產業是城市發展的重要支撐、城市功能的重要基礎、市民就業的重要依托。”
在產業生態圈的邏輯下,以圈聚業、以業聚人、以人興城。“圈”,意味著空間,空間本身就能提供生產、創造價值。早在40年前,法國馬克思主義哲學家列斐伏爾在代表作《空間的生產》中,就把這點提了出來。
怎么建圈?這場會議中的一段話值得反復品味——“聚焦產業發展的核心功能,積極拓展產業空間,滿足企業多元復合需求”“要堅持產城結合、職住平衡”。
也就是說,對成都這樣一座人口兩千多萬、面積高達1.4萬平方公里的城市來說,要建設多元的產業生態圈,并有相應的應對之策,避免產業圈重復規劃、產業結構同構的問題。
2022年全國“兩會”期間,《大國大城》的作者陸銘在接受其他媒體采訪時表示,“(有的地方)在城市和城市之間相交界的地方,出現了資源配置低效率、一體化程度不夠強等不盡如人意的一些問題。”
他在批判有的城市市場分割的同時,期待成都在產業布局上相互協同配合。
對此,成都在構建產業生態圈的棋盤上,根據各自的區位優勢,將不同的產業空間靈活布局在市內各區域,謀求共生協同發展。
比如天府新區。最新的消息是,天府新區同A8集團網文影視視聽基地簽約,投資不低于30億元,助力文創業建圈強鏈,進一步填補成都文創產業鏈空白。從披露的項目規劃中亦可窺見成都“建圈”的思路:整合創意生產、培訓服務、休閑消費,實現生產圈、消費圈相融合的產業生態。
再比如東部新區,是成都老工業區的延伸,承載力大,制造力強。于是成為“建圈強鏈”行動中,包括綠色智能網聯汽車、智能工業裝備、智能消費終端在內的先進制造業的主要承載地和增量工業拓展區。
“東部新區將從科學繪制產業圖譜、大力實施產業建圈強鏈、統籌完善配套服務三個方面,打造智能制造產業集群。”成都東部新區智能制造產業發展局產業處相關負責人表示。
與珠海、長江、渤海圈不同,必須承認,成都的制造業發展的規模級仍然偏小,占GDP的比重下降過快,先進制造業占制造業的比重較低。
僅以此而論,強政策、優環境,持續提高政策安排的差別化匹配度和有效性,仍是招攬投資、培育先進制造業的基礎。
而當下,好的局面正在顯現。2022年3月,20個重大產業化項目在成都集中簽約落戶,攬入投資800多億元,其中不乏先進制造業,以填補產業鏈空白。
圈鏈聯動,科創先行
2022年3月24日,距離第一次會議,僅僅過去了3個多月,成都又召開了產業建圈強鏈工作領導小組第二次會議。會議強調“持之以恒推動產業建圈強鏈,進一步增強產業生態集聚力、產業鏈建構力、高端要素運籌力。”
如果說,圈,意味著以規模經濟和外部效應為特征的“集群化”發展,那么,鏈就是依據特定的邏輯關系和時空布局關系客觀形成的鏈條式的關聯形態。
然而知易行難。大多數城市還是習慣于粗放式管理,經濟看似起來了,卻也演化為轉型升級的障礙。
在這個精巧雕琢的行動中,成都給出的應對是“一條重點產業鏈一套扶持政策”,既用來精準適配產業,又加速產業的孵化。
從2021年底提出建圈強鏈以來,成都共確定了20個重點產業鏈。在20個重點產業鏈中,既有產業規模在2020年達到1220億元、位居全國第5的集成電路,也有產業規模約200億元的人工智能產業。
在業內專家看來,確定的這20個產業,既包括已經發展成為城市發展支撐的優勢產業,如電子信息、高端軟件等;也包括著眼未來發展的新興產業、未來產業,如工業無人機、大數據、人工智能等。
20個產業各自發展的環境、需求和政策各有不同,如何讓“鏈”舞動起來,鏈主企業是成都開出的藥方。
經濟學界認為,所謂鏈主,就是那些在產業鏈供應鏈中居核心或主導地位,能夠掌控整個價值鏈條中最有價值部分并擁有最終話語權的企業。
因為最有價值,所以不可替代,因為居于核心地位,才能有話語權。它們能夠通過收購、控股、參股的方式,讓業務沿著鏈條上下游延伸,引領整條產業鏈的發展。
這一點和第二次小組會議結束后不久印發的《成都市實施產業建圈強鏈行動2022年工作要點》相印證。工作要點明確“加強培育鏈主企業。建立并動態更新產業鏈‘鏈主’企業名錄”。
“在市場作用和政府作用的問題上,要講辯證法、兩點論,‘看不見的手’和‘看得見的手’都要用好。”習近平總書記準確闡明二者辯證關系。
成都建圈強鏈行動,用“鏈主”和“鏈長”的政策設計踐行著這樣的理念。政府通過“鏈長制”創新激活市場主體的創造力,充分發揮鏈長制的組織協調作用,更大范圍實現配置資源、聚集要素和應用市場。
截至目前,首批入庫重點招引目標企業468家、重點培育“鏈主”企業43家。每個重點產業鏈均組建了一支由鏈長牽頭的項目工作專班,2022年543個省市重點產業化項目分解落實到每個產業鏈上進行重點管理和服務。
當然,要增強產業鏈建構力,成都想得更遠——依托產業,提升創新能力和科技自立自強水平,和重慶共建具有全國影響力的科技創新中心。
在南京大學經濟學者巫強看來,科技成果轉化是自上而下、將科學技術轉化為生產力的復雜系統,需要創新鏈上各類主體的積極配合。
2022年,成都將全面建成全市54個高品質科創空間,累計建成投運1300萬平方米。開展技術攻關科研項目100個以上、技術合同成交額1300億元以上;加快推進天府實驗室等的掛牌運行,強化科技原始創新能力,聚焦重點產業鏈“卡脖子”等問題,深入推進科研項目“揭榜掛帥”、科研經費“包干制”等試點,都是為了讓成都的土壤上,能夠順利開出科創之花。
基于對產學研深度融合的認識,成都大力引育領軍人才,建立健全重點產業鏈領軍人才遴選機制,鼓勵創新型企業推廣設立“產業教授”崗位。目前,首批遴選的產業領軍人才252人,提供人才安居、子女就學、資金獎補等政策。
人文和經濟的兼容
在跨越千年的城市發展歷史上,城市仿佛很難將一些看似不可能平衡的目標融合進同一個框架。比如,談起城市產業的繁榮,似乎就宣告著工業文明的全面勝利,預示著和田園牧歌生活揮手作別。
但平衡宜居和宜業本就是成都的長項。2022年,國家發改委、自然資源部、住建部發布的《成都建設踐行新發展理念的公園城市示范區總體方案》,讓人們看到了這些目標同時實現的可能。
成都的底氣來自于哪?
來自于過往的實踐。過去十年,近600萬新增常住人口涌入成都,實際管理人口2100多萬。成都規劃新區、創新治理,順利晉級全國第四座人口超2000萬的城市。“十三五”期間,成都以年均2.2%的碳排放增長支撐了年均7.1%的經濟增長。
人口規模為成都的產業發展提供源源不斷的動力的同時,卻并未出現英國作家狄更斯筆下的“焦炭城”。
也來自于未來的發展道路。《成都市實施產業建圈強鏈行動2022年工作要點》中,綠色低碳被列為成都產業發展的重點。
這被外界解讀為成都將在“雙碳”時代,開辟新賽道。“以產業數字化綠色化為方向,推動形成綠色低碳生產生活方式。”
目前,全市實施增綠項目8263個、建成天府綠道5034公里。打造國家級生態價值轉化示范區10個、生態價值轉化場景380個;推動產業生態化、生態產業化,生態環保產業產值突破1000億元。
連串成績背后,更凸顯出“公園城市”的預見性。而事關區域長遠發展優勢的數字化產業,成都也已發力其中。
作為“公園城市”首提地的天府新區,做優平臺、引育鏈主、整合要素,持續提升算力服務、技術研發,已適配本地企業五百多家,正加快打造以先進計算為特色的全國大數據產業高地。
一條條舞動著的產業鏈,意味著城市的潛力;良好的生態環境,構建了城市的引力。合力而行,無疑讓人們又多了一個選擇成都的理由。
成都市共青團提供的最新數據顯示,截至2021年4月,四年來落戶的五十余萬名青年中,本科及以上學歷占比約九成,呈高學歷化趨勢。北京、上海、廣東來蓉落戶青年人數分別從2017年的第17位、第28位、第6位上升到2020年的第6位、第18位、第4位。
城市構造是一項精妙活計。強調產業,不是重回“產-城-人”的老路,而是對“人-城-產”邏輯的重塑——以生態為底本,推動生態價值的轉化,以契合當下建圈強鏈、踐行新發展理念的既定目標。
興隆湖(圖源:視覺中國)
按照成都的規劃目標,到2035年,園中建城、城中有園、推窗見綠、出門見園的公園城市形態充分彰顯,山水人城和諧相融的公園城市全面建成,公園城市示范區建設全面完成。
時針撥回到2018年春節前夕,習近平總書記來川考察,作出重要指示,(成都)要突出公園城市特點,把生態價值考慮進去,努力打造新的增長極。
這絕不是指簡單增加幾座公園的數量,而是希冀用生態價值,串聯起成都的生產、生活方式和宜居宜業的價值觀念,激活城市可持續發展的內生動力。四年后,成都正在以此書寫新的答卷。
而這正是成都對未來發展的期冀:不僅能保留杜甫筆下“自去自來梁上燕,相親相近水中鷗。老妻畫紙為棋局,稚子敲針作釣鉤”般的詩情畫意,也能更好地為這位偉大現實主義詩人的千年追問,提供一個回答。